第618章 苏格拉底雕刻匠
冼耀文看向黄逸梵,说道:“黄女士,可以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先生请问。”
“你当初同张先生是自由恋爱还是媒妁之言?”
黄逸梵心里嘀咕,你们聊你们的,怎么还把我牵扯进去,不过,她还是回答道:“媒妁之言。”
“媒婆嘴里的张先生和你后来见到的张先生相差几何?”冼耀文补充道:“黄女士,请保持客观,不要把后面生活的情绪带入。”
黄逸梵愣了片刻,说道:“好的一面夸大三分,坏的一面只字未提。”
“谢谢。”冼耀文冲黄逸梵点头示意后,又转脸看向周月玉,“在乡下,媒婆的眼睛很亮,腿脚也很勤快,谁家有个不愁嫁的俏姑娘或不愁娶的俊后生,还未到适婚年龄,媒婆已经登人家门,和家长早早说好孩子的婚事由她来牵线,而且,义务帮忙,不用给媒人礼。
媒婆手里有了这么一张牌,她会给同是乡下的殷实人家放消息,也会去城里高攀更为殷实的人家,虽说不能收两家礼,但能吃百家席,好牌打出去前,媒婆能拿到不少实惠。
而且,往往这种好牌,媒婆不会过于夸大其辞,她嘴里吹嘘的和真实的相差不会太大。
银行家和媒婆其实差不多,真有好事,在熟人圈里放出消息即可,自有人上杆子去求,该上的贡少不了,反之……”
冼耀文摊了摊手,“好事都有门槛,也会端着架子,不是你亲近之人不会追着你喂饭。参加派对呢,是拿着一把好牌的你,认识同样拿着一把好牌的人,双方亮亮牌,看看能不能组成一把更好的牌。
你心里要清楚自己拿了一把什么牌,不能和你组成一把更好的牌的人找你亮牌,要么打算从你这里抽走几张牌,要么就是想睡你。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后者通常采用不一样的对话方式,凭你灵敏的嗅觉,大概能感觉出来,比如菲利普。”
周月玉捂嘴笑道:“老爷你还是吃醋了。”
冼耀文睨了周月玉一眼,“这是重点吗?”
“不是。”周月玉憋着笑摇头。
冼耀文指了指周月玉,“投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知识面和经验支撑,除了艺术品,短期内我不赞成你做其他投资,特别是金融相关,哪怕你遇到投一返百的机会也不要投资。”
“嗯。”
当晚,周月玉忙于应付亲戚,冼耀文没有操劳。
翌日。
冼耀文没有违背生物钟,雷打不动地早起。
晨练后,坐在院子里,嘴里叼着吐司,手里拆着邮件,朱迪寄来的,托她帮忙弄的诺兰德学院今年毕业生的花名册,不是全部,只是有意向来法国工作的部分。
诺兰德是培养保姆的学校,优秀毕业生的期望年薪1000英镑起,通常1200英镑能签下,这个薪资超越大部分金领,敢狮子大开口,自然有底气。
周月玉这里没有佣人,也缺一个人教她贵族礼仪,要说对礼仪的熟悉,首推管家学校的管家,其次就是保姆学校的保姆,这两者都是一板一眼教出来的,教科书级别的标准。
很快,他翻完了花名册,心中有了两个中意的人选,晚点发邀请函邀请两人来巴黎旅游,让周月玉自己挑一个。
花名册放一边,正欲拿起今天的报纸,就看见黄逸梵朝他走来。
“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冼耀文拿起放在长铁椅上的物品,铺了一张报纸,冲黄逸梵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黄逸梵坐下,翘起不那么奔放的二郎腿,说道:“爱玲给我写了信,说了她的近况,她在香港,有了新男朋友,却没有做介绍,我想拜托先生打听一下这位男士。”
冼耀文将手里的物品递给戚龙雀,点上雪茄,在黄逸梵不那么殷切的目光中不疾不徐道:“黄女士,我们的一个月之约早就过去,一直没和你谈待遇问题,也没有给你发过薪水,我们现在谈谈。”
黄逸梵轻轻颔首,并没有因为冼耀文扯开话题而觉得被慢待,接触虽然不多,但她大致已经了解冼耀文不会无的放矢。
“你对工作状态还满意吗?”
“我和月玉相处很融洽,有时我会当她是女儿。”
“这里很快会添一个人,诺兰德学院毕业的保姆,我准备给她的待遇是一个月100镑,她受你管辖,你来给她安排工作,薪水也由你发放。
你呢,我不准备当你是外人,也就不谈什么薪水,我们说月例。你的月例是50镑,除此,吃穿用度都跟月玉一起已经说过。”
冼耀文故意大动作打量黄逸梵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月玉没有苛待你吧?”
“月玉很好。”
“这就好。”冼耀文轻轻颔首,“月玉既然跟了我,我就有义务给她一份交代,感情上给不了太多,但物质、事业以及女性之独立,我会尽可能给予。
我不喜欢说不会亏待你这种虚词,落实到金钱物质,无论我给月玉多少,你都可以分润3%,这个比例两年调整一次,最高10%。
即使你将来老了,也可以指定一个继承人继续享有,但比例要减半。
你满意吗?”
黄逸梵郑重点头,“先生很慷慨。”
“好,那就这么说,这两天会有律师和你签订纸面合约。黄女士,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嘴巴一定要紧。”
“先生,我晓得,这是最基本的。”
“好,我们现在说爱玲。”冼耀文淡笑道:“不用怀疑,我没有口误。黄女士,认识你之前,我已经让驻上海的工作人员邀请爱玲到港工作。
之所以向她发出邀请,其一是欣赏她在编剧方面的才华,我的影视公司需要这样的人才。
当然,才华其实是次要的,我需要的主要是她的名气。
这是在商言商。
其二,在女人方面,我妻妾成群,还有不少情人,女贵族、富商之女、女明星,等等,形形色色的女人我都有在交往,自然也不能少女作家。
爱玲就是我看中的对象,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婚礼上,第二次见面是在我给她安排的住处,那是正月初五。
或许是因为除夕那天是我让人给她送了年夜饭,她有所感动,也或许是因为我对女人向来是没脸没皮,她半推半就,我们当晚就好上了。
所以,不用打听,爱玲的男朋友就是我,黄女士,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冼耀文的话给黄逸梵造成的冲击很大,她虽然西派,感情方面也比较开放,但事关自己女儿,她趋向保守。
黄逸梵沉默许久,内心经过汹涌澎湃的斗争后,平静地问道:“先生打算怎么对待爱玲?”
“我认为的爱玲是一个思想很丰富的人,作家大抵都是如此,在行动方面,她是一个懒鬼,对爱情,她不懂得采取主动,有人找上门,她觉得和自己还算契合,也就被感动了。
就她和我之间的感情,她的期待值应该没有多高,我也不会对她的生存造成威胁,大概我不开口对她说‘我们结束了’,她会一直默认自己是我的情人,懒得去改变。”
冼耀文掏出打火机,帮拿出烟的黄逸梵点上火,“黄女士,对女人我无情也有情,骨子里认可男女平等,不觉得男人有供养女人的义务,我不会因为感情养着任何女人,月玉是这样,爱玲也是这样。
在我的女人当中,月玉的开支是最大的,但我出钱供着她,不是供养,而是投资,我认为她身上具备创造高额回报的潜力,我培养她,既成全我自己,也成全她,这是一种双赢。
在爱玲身上,我没有看到这种潜力,我认为她的人生上限是世界知名作家。”
略作停顿,冼耀文接着说道:“坦白讲,我不太看好她能达到这个上限,即使达到了,对我的作用也不大。
在伦敦的那段时间,我用几天时间成立了一家出版社,拜访了多个世界级影响力的作家,马上就会出版一系列我认为可以热销数十年的大作。
但,出版社只是我一个计划的其中一环,我需要的是一群世界知名作家,他们任何一个个体对我的计划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所以,黄……伯母,我不会苛待爱玲,但她的生活水准不可能向月玉看齐,我会给她铺路,为她创造以文致富的条件,无论我和她的关系保持多久,我可以保证她的生活不会辛苦。”
黄逸梵叹了口气,“从你的话里,我感觉不到对爱玲的爱慕之意。”
冼耀文轻笑道:“苏格拉底认为满足基本的肉体欲望,如食欲、性欲,是人类生存和繁衍的必要条件,并非毫无意义。
这些欲望的满足能够带来一定的快乐和满足感,使人们能够维持日常生活的正常运转。但他也强调人不能仅仅沉浸于满足基本的肉体欲望,这样会忽视更高层次的追求。
人生的更高目标应该是追求灵魂上的高级享受,如对智慧、真理、美德的追求。这种追求能够带来更深刻、更持久的快乐和满足感,使人们实现自我超越和精神的升华。
苏格拉底是一个雕刻匠,却对这个职业颇有微词,嘲笑雕刻匠尽力把石块雕刻得像人,在自己身上却不下功夫,结果使自己看上去像是石块而不是人。
身为雕刻匠,他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大部分时间不是用于雕刻石块,而是用于雕刻人的灵魂,他自称业余哲学研究者,乐此不疲地研究、探讨、宣传哲学,却忽视了生计,他的两个老婆跟着他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身为后人,不能说苏格拉底不伟大,他的哲学思想影响了无数人,但是,假如我是他的妻子,我会把他毒哑,让他说不了话,只能埋头雕刻石块,他的那些哲学思想能有肉脯香吗?”
冼耀文轻轻摇头,“我想还是肉脯更香一点。”
稍稍停顿,他接着说道:“鲍叔牙曾对齐桓公说:成大事者,不恤小耻,立大功者,不拘小谅。
伯母,我不甘于平凡,立志成就一番事业,但我不会不拘小谅,尽力在各种事务之间保持平衡,做到面面俱到。
我会满足爱玲的基本肉体欲望,也不会阻碍她追求灵魂上的高级享受,并且不会给她桎梏,让她享有充分的自由。
伯母你理解的那种爱,爱玲在我这里估计得不到,我从不认为那种爱是男女相处的必需品。
爱情是炽热的,也是短暂的,犹如萤火虫的生命,敞开了饱食甜蜜,就是来年的种粮也拿出来吃掉,最后剩下回忆和悔恨。
生活是平淡的,也是漫长的,犹如愚公移山,日复一日开山,枯燥又乏味,每一次日落都要留有余力待日出。”
冼耀文的话给了黄逸梵深深地震撼,她不是全部认同,却不得不承认冼耀文的感悟相当深刻,不似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深刻。
她沉默许久,说道:“请待爱玲好一点。”
“我会的。”冼耀文从戚龙雀手里拿回刚才要看的报纸,“黄女士,给月玉准备早餐,然后叫她起床,今天有不少事情要做。”
“好的,先生。”
赖床、梳洗打扮、吃早点,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周月玉坐在了冼耀文的旁边,仿佛是星期一在公司楼下打了卡溜去吃早点的白领,一脸油腻的萎靡,捧着一杯咖啡小口呷着,又犹如泰迪,愤懑地日着空气。
“这么早叫我起来,我没睡好。”
“埃菲尔铁塔下的乞丐早十晚三,做四休三,收入还不错。挑一间好餐厅订张桌子,晚上我们宴请丐帮帮主,我豁出去替你送一份重礼,让你有机会顶了铁塔下的乞讨岗位。”
冼耀文手里做出打快板的动作,“Diang里个Diang,Diang里个Diang,一不慌,二不忙,今个要饭到巴黎,我到巴黎转一转,街上来俩穷光蛋,这个打竹板,这个拜街头,先拜三教并九流,哪三教哪九流,诸子百家再上头……”
周月玉捂住冼耀文的嘴,娇嗔道:“我抱怨一句,老爷你就编排我上街唱数来宝?”
冼耀文掰开周月玉的手,嬉笑道:“欸,我大胯骨,哎,打竹板儿,这一来来到了大巴黎儿,那个大巴黎,是老妓寨,婊子个个都不赖……”
周月玉狠狠剜了冼耀文一眼,“人来疯,没完没了啦?”(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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