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脆弱
傅承驰夹在指间的香烟快要燃尽了他都没发觉。
他的思绪已经走远了，他现在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他最亲的人。
累积了十年，好不容易利用时间埋葬的悲痛好像在一息之间尽数翻涌而至，以至于他那双总是蕴着寒意的湛蓝色双眼蒙上了一层悲戚。
杜闻看着他，心里也跟着难受。
他想要出声提醒，却又不敢开口。
直到烟头烫到了皮肤，傅承驰才恍若大梦初醒。
他掐灭烟头，拿过桌上的香烟盒，想要再重新点一根。
“傅先生。”杜闻没忍住叫他，“大小姐说过，让您少抽烟。”
傅承驰十六岁就学会了抽烟，在那个充满危机又压抑的家族中，他无意中找到了可以让灵魂得到短暂释放的办法。
深更半夜时，他就躲在阁楼里，学着大人的样子，让那些烟草味包裹住自己。
突然有一天，阁楼的小门被打开了，长姐的身影冲过来，用力夺走了他指间的烟，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慰，既不苛责，也不辱骂。
她哭着说：“小驰，我们会好的，你别抽烟好不好？爸爸就是肺癌离开了我们，我不想失去你。”
于是傅承驰没再抽，直到长姐十八岁出车祸离世。
在和家族对抗的那些年，他也很少抽，掌控傅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已经没人管他了。
应该说是没人敢管。
傅承驰也就戒了烟。
然而今天，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最痛苦的日子，他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寻求最普通的方式来释放自己。
此时听着杜闻的提醒，他点燃火柴的手在微微发抖。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走过，最终，他还是把烟从唇齿间拿走。
杜闻松了一口气。
傅承驰靠在椅背上，嗓音低沉且沙哑，“杜闻，你觉得我是不是个神经病？”
杜闻惶恐的垂下脑袋，“傅先生，何出此言啊？”
北欧那边都知道傅家有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凡是他出手干涉的地方，必定是一阵腥风血雨。
他偏执而疯狂，做了很多让人胆战心惊的事，但无人敢骂他一句神经病。
杜闻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傅承驰倏然低低的笑了，“母亲让我把言熹带回家，我的确想过要和她结婚，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把她当做了亡姐的替身，我还能和她结婚吗？”
他的声音渐渐变轻，听上去有些无力。
杜闻的心狠狠揪在一起。
他明白傅承驰为什么会纠结。
没人能比得过亡姐在傅先生心中的地位，他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得到慰藉的对象，从带着结婚的目的，到后来只是把言熹当姐姐，可他又明白，言熹不可能是他的姐姐。
杜闻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乱如麻。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傅承驰，“傅先生，其实结不结婚并不重要。”
“为什么？”傅承驰反问，“能让女人能够感到最大的安全感，不就是把她娶回家吗？”
杜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可是傅先生，言小姐已经有丈夫了。”
傅承驰的思绪忽然中断了。
他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脑神经好像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对待言熹。
一方面，他是真的想带她回北欧，哪怕等到她生下孩子也无所谓。
另一方面，他更希望言熹能一直像他的长姐那样，让他自欺欺人的从她的身上能够得到一些安慰。
他仔细想了想，他们还是不适合结婚。
但他不愿意就这么把人放回去。
他需要亲情，需要一个可以给予他亡姐还活着的迷幻梦境。
傅承驰是真的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神经病。
否则经历过无数生死一线之的他，怎么会在这么简单的事上犯了难。
他完全可以告诉言熹，让她当他的姐姐就行了。
然而他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亡姐已经死了，谁也代替不了。
原本只是想满足母亲愿望才来海城的一次小小旅程，竟会让他陷入无法脱身的纠结泥潭中。
他到底要不要放手？
是继续自欺欺人的把言熹当替身，还是和他先前说的那样，迟早把她带回北欧结婚？
傅承驰捋不清楚了，抬手按住发胀又发疼的太阳穴。
见状，杜闻脸色一变。
他匆忙跑上前，“傅先生，您还好吗？”
傅承驰抬手掩住脸，许久之后才缓缓抬头。
透过指缝，杜闻看见他的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杜闻实在是担心，“我去叫医生过来吧？”
“不必。”傅承驰放下手，好像已经走出来了，“就这样吧。”
每个人活着都需要一个精神支柱。
有言熹在，好过他总是失眠到天亮，独自承受铺天盖地的孤独。
楼下，言熹盯着电视屏幕，不知道发呆发了多久。
电视里传出特定时间才播放的节目声音，她眼睫微微动了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佣人走到她身边询问晚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她缓缓摇头，只觉得浑身疲惫。
正打算起身上楼先睡一会儿，傅承驰下来了。
言熹转身的步子顿住。
傅承驰正好也看过去。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言熹好像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她自从和他相识以来，从未见过的东西。
仔细思考一番，可以将其命名为“脆弱”。
然而这抹脆弱还来不及让言熹深究，仅仅只是眨眼的须臾就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她看错了。
“傅先生。”
言熹先主动开口。
因为她不想让她来之不易的自由被收回，所以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脾气。
她想着，或许她再乖巧一点，傅承驰给她划定的范围就会变大一些。
傅承驰站在那里，冰冷的视线丝毫没有移动半寸。
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身形单薄，黑色长发垂在肩上，衬着那张看着就温柔的脸，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他缓缓收回目光，只点了点头，没有和言熹多说一句。
言熹想不明白哪里得罪了他，就因为她没有别的爱好吗？
可是爱好这种东西能强加吗？
言熹轻抿嘴唇，思忖片刻后，试探地对傅承驰说：“傅先生，我想要一台钢琴，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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