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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四章 俱焚


  数十艘楼船突入东府军水军阵型之中,效果立刻显现。荆州水军火力全开,床弩弓箭四处激射,火箭纷飞射向东府军船只。

  东府军水军的阵型立刻变得混乱不堪,甲板上的火炮操作手也不得不规避对方的打击,纷纷躲避箭雨。

  床子弩儿臂粗的弩箭呼啸而来,击中战船各个部位,溅起木屑横飞,破坏力及其惊人。火箭嗖嗖射中战船,迅速引燃战船,烧起熊熊大火。

  快船从两侧突入之后,船上兵士侧翼射出大量箭支,对东府军战船进行袭扰。东府军水军正面被突破,侧翼又遭骚扰,顿时手忙脚乱,难以应对。

  形势似乎在一瞬间便被逆转。水军战斗力的优劣一目了然。尽管在一开始凭借火炮射程优势占了便宜,但一旦近距离交战,战船武器和作战技能方面的劣势便明显暴露了出来。这其实也并不怪他们,毕竟东府军水军本就不是发展的重点,且实战经验乏善可陈。和荆州水军这样的精锐水军比起来,差的还很远。

  很快便有十余艘战船起火,许多东府军水军被射杀。

  荆州水军重楼战船凭借庞大的船体和人员武器的优势横冲直撞,将东府军水军前军阵型搅的稀烂。

  ……

  大江北岸,白荡湖口的一艘战船上,李徽站在船头寒风之中,手中举着干里镜观察着江面战况。城中的战斗结束之后,李徽接到了荆州水军进攻的消息,决定前来观战。他们乘坐大船从白荡湖出发,抵达湖口位置。这个距离,可以清晰的看到上游数里之外的战斗。

  对方水军的进攻在意料之中,而且这也将是决定最终胜败的一战。若水军抵挡不住,则可被对方一冲到底,襄城郡和历阳郡的沿江几无防御,对方水军会很快控制后方。那么,自己在枞阳县的驻守将毫无意义。

  不久前,江面上的战斗李徽看的清清楚楚。火炮上船起到了效果,对方付出了颇为惨重的代价。但是,随后阵型被冲散的情形李徽也看的很清楚。他知道水军的差距,这种结果其实也在心里预期之内。

  但江面的情形却令跟随而来的众人颇为焦躁。李荣蒋胜大春大壮和一群亲卫们的叹息声和担忧的咂嘴声李徽听在耳中。他们显然是为战况捉急。但是他们懂规矩,绝不会在这时候多嘴多舌,指手画脚。

  不过,和李徽并肩站在一起,也全程目睹战况的萼绿华却是有什么说什么。

  “哎呀,情况有些不利啊。李大人,他们顶不顶得住啊。那个郑子龙行不行啊。水军可不能败啊。要不然,你亲自去指挥作战吧。”萼绿华有些担心的说道。

  李徽转头看了看她,萼绿华身披黑色披风站在一旁,发丝随风飘荡,甚至刮到了李徽的脸上。她身上散发着一股血腥和香味混合的奇怪气味。那是因为,不久前枞阳县的城头战斗之中,萼绿华的手下多了不少亡魂,溅了不少血。

  李徽亲眼目睹西城告急之时,萼绿华蒙着青布,提着长剑在城头来回奔走杀敌救急的身影。李徽有时候真觉得萼绿华根本不是什么方外之人,她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而且爱管闲事,脾气更不必说了,李徽常吃她白眼。她根本就没有方外之人超脱世外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个游荡江湖的侠女。

  “不必。我相信子龙。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令我失望。此番是他的机会。若他不能击败敌人,我也未必能。而且,我若前去,便是对他的不信任。能否成为独当一面之人,便看他此番作为了。若顶得住这次,子龙前途无量。”李徽缓缓说道。

  萼绿华转头瞄了一眼李徽,轻声叹道:“你对你这些兄弟真是很好。如此重大的战斗,你能放手让他们一搏,难怪他们对你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李徽微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当然,这未必是正确的做法。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就好比刘裕,表面谦恭,实则心怀二心。但我愿意相信他们。昔年曹孟德说: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我做不到这一点,我则是宁愿他人负我,我才会负他人。更别说子龙这样的人,少年时便跟随我,我不信他,还能信谁?”

  萼绿华不再多言。有些事她并不理解,但是她相信李徽。她和人的接触并不多,这么多年来大多数时间都是孤独的,甚至是厌恶这些纷扰的。但这几年,她接触了许多人,对事情的看法也改变了许多,情感上也有了莫名的羁绊。

  李徽说的是真心话,他相信郑子龙能够完成此次作战的使命。此次江面作战,李徽将指挥权交给了他,让他全权负责。这对郑子龙而言是一种动力,也是压力。郑子龙也向李徽保证,他会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李徽有意让郑子龙负责水军,东府军水军虽尚未成型,但将来必是强大且重要的兵种。从此刻起,便要培养出能够统帅水军的人选。在诸多人选之中,李徽独属意郑子龙。

  郑子龙自小便在居巢焦湖岸边长大,跟随船家出湖打渔,划船出没焦湖的风波之中,水性和操纵船只的技能都很精湛。当然了,这并不是成为水军统帅的理由。但起码熟悉这些,对统领水军有帮助。

  李徽更看重的事郑子龙身上的潜质。当年将他从居巢带出来之后,郑子龙便跟在自己身边,从一名普通的少年,成长为骁勇善战的将领。

  李徽喜欢他身上朴实严谨勤奋上进的素质,又特别的吃苦耐劳。郑子龙刻苦上进,这些年不但学习作战领军之事,更是自己抽空进入学堂学习读书写字。如今的他已经能够钻研兵书战法,甚至能够写诗词文章了。

  郑子龙本性敦厚诚实,出身寒门之家,给了他一些限制,但同时也保留了最为宝贵的东西。没有一般寒门子弟的陋习和性格上的缺点,又能如此的进取,他不成才当真天理难容了。

  对这样的人,李徽当然刻意的栽培了。

  李徽常常亲自教导他一些知识,给于他助力,帮他登上更高的台阶。这当然带有私心,毕竟郑子龙的父母和居巢的老郑头当年帮了自己许多。他们的死也不能说和自己完全无关。但更多的原因是李徽对郑子龙的认可。

  另一个层面来说。贫寒子弟,在这样的时代能有出头之日的凤毛麟角。自己算是特例。但李徽希望未来有更多的特例,如郑子龙这样的贫寒子弟只要能够刻苦上进,便该有同等的机会才是。这些都是未来展示公平的社会秩序,给天下寒门子弟激励的榜样。

  有件事李徽对他格外的刮目相看。两年前,李徽见郑子龙尚没有成婚,于是为他向荀家求婚。荀康的孙女和他年纪相仿,知书达礼。李徽有意为他牵线搭桥。

  李徽想当然的认为,郑子龙必然会应允这门婚事。毕竟荀氏大族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郑子龙若能娶荀氏之女,对他个人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荀康倒也没有嫌弃郑子龙的出身,原则上表示不反对。孰料李徽和郑子龙谈论此事之时,郑子龙却拒绝了这门婚事。他的原因很简单,他从小在居巢县长大,有个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郑子龙跟随李徽离开居巢县的时候,对那少女许下诺言,说会回来找她,要她等着自己。

  其后多年,郑子龙跟随李徽戎马倥偬,四处作战,一直没有机会回居巢县,也没有那少女的任何消息。郑子龙对李徽说,他一直想去居巢见那女子,和她成婚,兑现诺言。只不过太过繁忙,一直没有机会。但他既然答应了那女子,便不能食言。所以他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李徽听了很是感动。这便是郑子龙,一直保持着朴实守诺的好品格。若换作一般人,荀氏大族的女子肯下嫁,还怎会记得儿时许下的诺言。况且这个女子至今没有消息,还不知道有没有嫁人。郑子龙在不知道情形的情况下便做出了决定,拒绝的娶荀氏女子的机会,足见其信守承诺忠诚不二的品格。儿时的许诺,到今日依旧坚守,何其之难。

  李徽没有逼迫郑子龙同意婚事,相反,他派人去居巢县找到了那个女子,将她带回了徐州。李徽见到了那个名叫小容的女子,她长相普通粗手大脚,可以说毫无姿色。但是李徽也得知,小容也一直那记着郑子龙的承诺。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早已过了婚嫁的年纪,父兄早几年便逼她嫁人,她却坚决不肯。

  她的父兄都劝他,那不过是郑子龙儿时的戏言而已,如今他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是生是死,怎可相信他的话,一直等下去。他们威胁小容说,若不肯嫁人,便将她赶出家门。

  但小容选择了相信,倔强的坚守着。父兄虽然没有赶她出家门,但是没有人给她好脸色。周围的百姓也指指点点的说她是昏了头,但小容依旧如故。

  听到了小容的经历,李徽更是喟然长叹。这少女守着一个虚妄的承诺等待着,而郑小龙也坚守了承诺。这是何等样的情感。这种感情比金子还珍贵,这是世上最令人动容的事情。

  当郑小龙在李徽家中见到小容的时候,那种惊喜的表情溢于言表,两个人用家乡话说话,抱在一起痛哭的样子,让李徽和彤云她们都感动的掉泪。郑小龙没有嫌弃小容的容貌普通,相反,那种如获至宝的感觉溢于言表。

  李徽做主,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婚礼,让这多年的等待有了个圆满的结果。如今小容已经生了个儿子,两人情感甚笃,相敬如宾。

  这件事让李徽更加相信郑小龙的人品,也让李徽对他更加的看重。

  隆隆的爆炸声和喊杀声从江面上传来,李徽从思绪之中脱离,目光投向江面战场之上。那里,战局正在发生变化。

  ……

  大批荆州水军战船突进东府军水军船队之中后,双方的战斗呈现一边倒的局面。很快便有二十余艘东府军战船起火,兵马死伤严重。

  荆州水军甚至开始好整以暇的发射钩索勾拽对方战船,他们要缴获战船,用极为羞辱的方式战胜对手。水军作战最羞辱的方式莫过于登船跳帮作战,缴获对方的船只了。那是在实力优势极大的情形下才会选择的作战方式。

  东府军水军后阵旗舰上,郑子龙腰杆笔直的站在甲板上。面对这样的情形,他并没有慌张。眼下的战斗只是第一步而已,而水军的劣势也在意料之中。他清楚的知道,今日这场作战的胜负不在此刻,而在后续。

  “传令,前队战船贴近敌船,按照既定计划行事。”郑子龙沉声下令。

  然后,他转身对身旁将领道:“打捞船做好准备,姜汤热水干衣服准备好。”

  身旁将领大声应诺,飞奔而去。

  一枚红色焰火弹升上天空,在空中爆裂成火焰之雨。所有的前军船只开始不躲不让,反而向着对方的大船靠近过去。那些起火的船只上,兵士们咬牙操纵船只缓缓靠近敌船。

  荆州水军本就在追逐对手,对方忽然贴近过来,倒是觉得有些诧异。不过他们很快便释然了。

  这帮家伙想拼命,因为他们已经逃不脱了。船上的指挥将领大声喝令,不避反进,让兵士用长勾和钩索往对方船上抛,生恐对方逃走。同时大量的兵马做好了跳帮杀人缴获船只的准备。

  一艘重楼战船的旁边靠近了一艘东府军的战船,确切的说,是被荆州水军的钩索拉拽过来的。双方一靠近,大船上的将领便大声喝令。

  “跳帮,抓住他们,缴获船只。”

  荆州军水军兵士身法矫健的跳过船只之间的空隙,冲上东府军战船。对方船上的士兵见此架势纷纷往另一侧跑。荆州水军兵士追上前去,只见那帮人一个个噗通噗通的往江水里跳去。

  “哈哈哈,这帮脓包。跳到水里便能活命么?放箭!”

  众水军士兵朝着水中乱射箭支,但水面黑沉沉的,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反光,很难看清对方的所在。但其实找不到他们也没什么,在这样冰冷的江水之中,那帮人也活不了多久。

  “奇怪,他们既然靠上来拼命,却又为何纷纷跳船?”有人提出了疑问。

  “为什么?吓破了胆呗。咱们的大船比他们大一倍。他们的船舷只有咱们的一半高。他们连跳上咱们的船都做不到,还怎么打?哈哈哈,这帮不自量力之人,真是太好笑了。”有人回答道。

  这个回答令人满意,情形确实如此。东府军的战船只有荆州战船的一半高,靠在大船旁边,看上去小的可怜。船舷落差便有数尺,大船的上能跳下来,小船上的却上不去。想拼命也拼不成,只能跳江逃跑。

  “不要多话,搜一搜船上还有无残敌。”领军头目呵斥道。

  众人迅速行动,在船上迅速搜索。船上空无一人,一名士兵在船舱里发现了一个冒着青烟的木桶。

  “咦?那是什么?”几名士兵围上去看,一人揭开木桶的盖子,看到了黑暗中嗤嗤作响的火花。

  “不好!像是火器。快跑!”一名兵士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大声喊道。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话音刚刚落下,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冲天的火光爆裂开来,下一刻,整艘战船爆发成一团火球。烟火之中,船体爆裂,木条木板四处纷飞,船上的所有荆州军士兵全部葬身于这场大爆炸之中。

  由于船只贴的极为靠近,大船在小船的爆炸中未能幸免。爆炸的气浪从侧面冲击到了大船的侧舷,由于爆炸物的设置正靠近大船的位置,两船只隔着两层船板和些许空隙,爆炸的威力贯穿而入,将大船的侧面船体炸开了一个数尺方圆的大洞。至于对对方大船的船楼的冲击导致的破损和弓箭手的受伤还在其次,这个大洞才是致命的。被炸开之后,江水迅猛的灌入船舱之中,让楼船船舱很快成为一片汪洋。

  这不是唯一的爆炸,所有靠近敌军大船的,主动或被动贴上对方船只的东府军战船在相隔很短的时间里次第发生了爆炸。

  而在此之前,东府军水军士兵无一例外的纷纷跳入江水之中。这正是郑子龙给对方的一份大礼,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用战船作为诱饵,炸毁对方大船。

  每一艘战船船舱里都安置了三只重型炸药包,其爆炸的威力可想而知。城门城墙都能炸毁,何况是木制的船只。爆炸的威力足以将贴近在一起的两船同时炸毁。

  江面上连续的爆炸令人瞠目结舌,剧烈的火光将江面战场照的一片通红。火光浓烟冲天而起,碎片如雨,断木残柱砸向四周,纷纷落下。江面上到处是火,到处是烟尘。

  西侧江面上,桓谦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瞳孔紧缩。饶是他休养再好,此刻也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

  “这帮狗贼,卑鄙之极。如此战法,不讲道义,无耻!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桓谦以为对方是不顾士兵的性命,和自己的战船同归于尽,殊不知对方兵士在此之前纷纷跳江了。

  骂归骂,桓谦也明白,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不得不承认,对方再一次利用火器的优势对敌,正是在发挥所长。直到此刻,桓谦心中也终于认识到,面对的对手有多么的难缠。

  近二十艘重楼战船在这一波的爆炸之中受到重创,其中十几艘已经开始下沉。关键是,每一艘战船上都有大量的兵士,必须迅速展开救援。

  桓谦大声下令快船前往即将沉没得大船旁救人,命后续重楼战船突进防止对方船只的靠近。协助救援己方船只。

  好在对方的战船已经所剩无几,之前击毁了近二十艘,现在又炸毁了近二十艘,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了,已经没有什么威胁,这才给了己方救援的时间。

  桓谦的兵马救援之时,下游的东府军也在展开救援。小船在战场东侧下游快速游荡,那些跳入水中顺着江流往下飘的东府军水军兵士被湿漉漉的拖上船,灌上姜汤裹上干衣服迅速转运到下游大船上去。

  虽然有许多人永远的沉在了江底,再也无法浮上来。但这便是战争,永远有人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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