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三章 冲阵
后续一百多艘战船满帆疾进,猛冲向水道。一时间南北水道之中兵船逶迤,密密麻麻。
桓谦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这种情形之下,越是犹豫不决,便越是给对方炮火打击的时间。桓谦已经看出来了,对方的火炮虽然凶猛,但数量有限。每隔一段时间才会轰出一轮,时间间隔很长,且只有六七个爆炸的水柱。那说明对方火炮的数量和攻击效率都不高。
之前派出一百二十艘战船进攻,既是梯次进攻的战法,也是试探对方火力的做法。现在弄清楚了虚实,则全军猛冲过水道,才是最为正确的通过方式,而不是给对方充足的炮击的时间。
当然,所有的战船一起冲过水道,战船会很密集,增加了中炮的可能。但是相较于被阻挡在这里的情况,那是必须要承担的风险。
孤山岛两侧的炮火隆隆,十二门火炮轰击不停。炮手们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将平素训练的水准超水平发挥,以最高的效率开炮轰击,抓紧时间打击对方船只。
在对方全面冲锋之后,炮手们有了一些幸福的烦恼。那便是江面上的敌军船只太多了,到处是敌军的战船,在水道上排成了一长溜,搞得炮手们都不知道该轰击哪一艘了。
但越是心急越是吃不了热豆腐,尝试了一轮分散打击落空之后,炮手们意识到只有集群打击才可能击中对手。想要多击中对方的战船,结果会适得其反。意识到这一点,炮手们赶忙回归集群攻击,这样一来命中率反而提高了。
在盏茶的时间里,南北水道上陆续有四艘战船被命中起火。燃烧的火势一旦起来,在江风的催动之下便会很快蔓延全船。荆州水军们拼命的救火,却也无济于事,数艘战船上大火撩天,烧成熊熊之势力,照的四周江面一片通红。船上的水军不得不弃船跳江求生。
可这是临近新年的严冬季节,虽然江淮一带今冬无雪,气温也不算极寒。但是此刻的江水依旧冰冷刺骨,绝非人力所抗。而且此处水道江流湍急,就算水性精通的水军也根本难以抗衡流水之力。
其实这些水军士兵们心里都明白,跳下船来也八成是死路一条。只不过为船上大火所迫,迫不得已罢了。无非是烧死或者冻死淹死的选择,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能活得一时是一时了。
不过对于荆州水军而言,也有好消息。此时六十艘快船无损通过孤山岛水道,冲入下游数十艘东府军水军战船的阵型之中。对方根本来不及阻挡,便被冲散了阵型。第一批十余艘重楼战船随后加入战场,展开了攻击。
这是双方水军的第一次交手,高下在瞬间立判。即便经历了水道的惊魂打击,荆州水军还是迅速的摆开了阵型,从容不迫的展开了进攻。这便是精锐水军的战斗底蕴和本能,非一日之功。
双方缠斗在一处,荆州水军楼船冲入东府军水军战船之中,火力全开。甲板上两架床子弩嗖嗖连发,粗如儿臂的巨型弩箭一次可射出三枚,轰上对方船只的任何部位,都具有极强的破坏性,甚至有洞穿船身的力道。
船楼上的弓弩手更是在接近敌船之时箭如雨下。其中一部分兵士配备的是火箭,专射对方船帆船厅等船上易燃部位,很快便有七八艘东府军战船起火。
东府军水军拙劣的抵抗着,看起来他们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打击手段,那三四十艘战船矮小破旧,看上去像是陈年的老古董。船上不过二三十名水军,只知道四处乱射箭,对于水军战法一窍不通。
当大量的荆州战船加入战场之时,对方已经丢下十余艘燃烧的战船往下游逃之夭夭。他们跑的倒是挺快,一点也不像是不谙操作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荆州军水军冲过孤山水道,于水道出口处开阔水面集结。
桓谦的座船在通过水道时遭到了重点的轰击。盖因桓谦的座船最大,三层船楼和高杆上的六串红色风灯太过惹眼,故而招致了对方火炮的猛烈轰击。
不过座船并没有被击中,只是两枚炮弹在船头上空空爆,造成了船头的破损,以及甲板上的十几水军士兵的死伤。检查之后船只并无大碍。
但一路冲过来的时候,桓谦起码看到了三艘正在沉没的己方战船和起火燃烧的四艘战船。这些起火的战船都将失去战斗力,能救出船上的兵士已经是万幸了。
在水道出口的江面集结之后,各编队迅速禀报了损失的情况。一共有十三艘战船被击中,四艘报废正在沉没,五艘重伤,几乎可以宣布报废了。另外四艘扑灭了火势,船上虽有死伤和损坏,但勉强还可作战。
桓谦的心在滴血。对方的火器如此厉害,光是通过这孤山水道便损失了这么多。重楼战船的昂贵,每一艘都耗费大量的物资人力钱财打造而成的。更令人痛心的是,每一艘战船上都有一百多名训练有素的水军将士,损失超过一干名水军,这格外让桓谦痛心。
不过,代价虽然很大,但是冲过孤山水道的行动是成功的。接下来便是往下横扫,占领全部水域,歼灭对方全部水军。之后,水军将进入白荡湖,占据所有水军码头,封锁枞阳西南水道。枞阳东府军守军若明智的话,便会立刻撤军。否则己方水军大举进攻,将一路横扫襄城郡和历阳郡沿江城池,将他们的后路全部截断。东府军主力全部在庐江郡一带,后方空虚,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战船稍作整顿,摆开阵型,做好进攻准备。虽然前方江面上并无敌船踪迹,一片黑漆漆的水面,但是桓谦知道,他们就在前方江面上。因为对方水军上百艘战船是确定的,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不迎战。除非他们退回白荡湖中,那样的话,等于将江面通道拱手相让。而且,他们进入白荡湖岂不是被自己瓮中捉鳖,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再愚蠢的敌人也不会这么做。
前方快船很快发来信号,下游五里之外的江面上,敌军大量战船集结,正在摆开阵型迎战。确定了情报之后,桓谦下令挺进。
船队前进不到三四里,突然间,前方江面上灯火大作,密密麻麻宛如星火一般。上百艘东府军战船在下游两里之外显形。所有的战船都点亮了灯火,照的前方江面一片明亮。
桓谦冷笑不已,对方这是要摆明了架势,真刀真枪的跟自己正面对战了。难得他们有如此的勇气,但不知道他们的勇气从何而来。
桓谦迅速下达指令,荆州军战船阵型迅速变换,两百多艘战船很快摆开品字型战阵。以精锐重楼战船八十艘作为第一梯队,直冲对方战阵。两侧各七十余艘混合战船编队,在接敌之后左右包抄,攻入敌军侧翼。这正是桓谦常用的水军经典战术。
双方战船迅速接近,江流变得非常平缓,这大大的影响了冲锋的速度。但是顺风顺流的速度还是颇快,不过片刻时间,双方已经都能看到对方甲板上晃动的对手的身影,船只的轮廓也已经清晰可见。
荆州水军的八十艘楼船的第一梯队已经抵近里许之外。船上的将领已经开始下令床弩瞄准,弓箭手弯弓搭箭,因为不出片刻,便要进入射程了。
就在此刻,前方东府军战船的甲板上冒出了一排火光,那一排火光耀眼之极,宛如黑夜中盛开的焰火。随之而来的是响彻江面的轰鸣声。
所有荆州水军将士们的心猛地一紧。那是火炮的轰鸣,不久前才经历了火炮的洗礼,现在听到这声音已经让人下意识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了应激反应。
一个恐惧的念头浮上心头:对方的战船上居然装了火炮,那可糟糕了。
火炮轰鸣声响彻江面,在荆州水军船只两旁掀起冲天的水柱。威势惊人!
但其实,东府军水军战船配置的火炮是很久以前铸造的一批老旧火炮。因为技术的迭代,东府军的火炮被淘汰了一部分。此番也是废物利用。
李徽知道火炮上船是必然,所以试验性的将一批老旧的轻型火炮安装在前甲板上。
火炮这种东西上船可不是随便的事情,火炮笨重,对于船只的平衡和灵活性会产生极大的影响。且火炮发射的震动对于船身的影响未知。这年头船只的坚固性堪忧,即便是巨大的震动都可能造成船体的损坏,导致严重的后果。至于发射之时对于战船操纵的影响,那倒可以忽略不计了。
徐州的水军配备的战船只是一般的战船。不够大,坚固性也一般。倒不是李徽不想打造坚固巨大的重型战船,确实没有太多的财力物资发展水军,在过去的几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
所以,这些因素也限制了火炮上船这件事,李徽只能以轻型火炮上船进行测试。且要做好重心的重新配比。做好对船只甲板船体龙骨和材料的检测,以防发生事故。
而上船的这些火炮的射程只有里许,威力其实也一般,精度也一般。李徽只是试验性的安装火炮,积累一些对船只的影响的数据,累积船上使用火器的经验和窍门和一些实战中的经验,作为将来的参考。将来有条件可以打造重型战船的时候,大型炮船是必然的选择。
但即便如此,火炮发射的时候,战船全身抖动,震动战船咔咔作响。
不过,虽然是轻型火炮,威力还是不小。但见数十门火炮轰击出去,顿时击中对方数艘楼船,炸得烟火弥漫。
这种情形下,荆州水军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能往前冲,冲入对方阵型之中,搅乱对手。他们船上的床子弩弓弩火箭等武器只能靠近了才能杀敌,若不立刻冲进敌阵,便只能被动挨打。
七八十艘重楼战船不顾一切的往前猛冲,但距离越近,危险越大。里许之外,东府军水军的船炮命中率并不高,一轮轰击才中数船,但随着距离的接近,目标越来越大。而且已经可以进行直瞄射击,那便简单的多了。
巨大的轰鸣声连续响起,冲在最前方的五艘楼船身上爆出了多处火光。他们速度最快,冲到了六百步的距离,但也成了最惨烈的牺牲品。
楼船各中数弹,船楼炸裂,木屑四处飞溅,火光四起。船上的水军兵士被抛飞在空中,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惨叫着摔落四周。有的重重摔落甲板上,有的落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北侧两艘大船的船首位置中弹,外围原木被炸断数根,船体破裂。大船的龙骨发出噼噼啪啪的怪异声响,似乎随时可能解体一般。
“冲,向前冲。”船上的将领急了眼,大声吼叫着。他们知道船是保不住了,但必须在沉没之前冲到敌船阵中,为后续的船只当屏障,冲散对方的战船。
五艘战船的想法一致,船上已经大火熊熊,船上剩余的水军还是操控船只直直的向着东府军船阵冲过来。如果要是在孤山岛两侧的水道,湍急的江流会很快让他们达到目的。但是此处水流变缓,下游七八里外江流转折,江水阻滞。甚至产生了回旋横向的乱流,让他们的冲锋速度变慢了许多。
正是因为这些缘故,导致他们无法快速冲到近前。而东府军水军也得以有机会对着他们轰出了又一轮的炮弹。
在距离二百步的区域,五艘战船近距离再挨了数十发炮弹。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之中,五艘楼船在江面上炸裂开来,在火光和烟尘之中迅速的解体坍塌破碎。
江面上散落了无数的火焰,无数碎裂的木板原木以及死伤的兵士的尸体和残肢散落四方,形成了一片乱糟糟的火焰和杂物的海洋。
后方,桓谦在指挥旗舰上看到了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尽管是久经战阵的水军统帅,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情形。水军作战,最为惨烈的场面无非便是火箭引发大火,烧毁船只。或者是两船相撞,导致船体受损沉没。又或者是水鬼凿沉船只而已。
但整艘船在江面上爆炸解体的场面闻所未闻。
桓谦的轻视之心已经全无,他已经意识到,尽管对方的水军或许并非精锐兵马。他们的战船和兵士或许都很一般。他们的船只操作和作战技能都很拙劣。但是,他们有其他的手段弥补。
桓谦并非没有想过将火炮安装在大船上的想法。但是一则火炮数量有限。二则笨重的火炮会导致楼船头重脚轻。做过一次尝试,勉强进行发射,差点将甲板震的碎裂。刘裕筑造的那些火炮,动辄干斤,笨重无比。发射时候动静很大,地面必须打入深深的铁桩固定,才能控制这些火炮的震动移位。
中空的甲板显然无法承受。除非进行改造,下方再加固定之物,顶住前方甲板。但那样一来,整个船只的前甲板更加沉重。若后方配重,则导致整个大船的载重量严重降低,人员和物资都要减少。否则吃水太深,引发一系列的操纵和安全上的难题。
考虑到这种种的问题,桓谦索性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为了增加一门火炮,导致这么多的缺陷和隐忧,适才得不偿失。
但是现在,对方做到了。里许之外便能轰击己方船只,一出手己方便又损失了五艘战船,当真令桓谦惊愕瞠目,颇为震惊。
不过桓谦并没有因此便感到恐惧,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吃亏。对方仗着射程的优势先得手而已。只要冲入敌阵之中,优势还是自己的。
“传令,悬起九灯,全体冲锋!”桓谦沉声喝道。
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桓谦。他们知道挂起九灯意味着什么。
九灯悬天,九死不回!那是全面进攻,不计代价,不顾一切之意。
前方船队自不必说,两侧品字形两翼的船队开始猛冲而下。快船突进,直冲敌阵。而重楼战船则向中间靠拢,和前方战船形成长方之阵。
这么做的目的有二:一则以小型快船吸引对方火力,利于楼船冲阵,是一种吸引对方火力,牺牲快船的战法。因为快船速度更快,对方显然会优先攻击逼近己方的船只,从而达到吸引火力的目的。
二则是利用前排重楼战船作为屏障,有效的保护后方战船冲锋。宁愿牺牲前方楼船,也要保证后方船只冲阵成功。
这两个目的正是九灯悬挂的含义所在。不顾代价完成冲阵的目标,有的战船便必须要成为牺牲品。这也表明,桓谦对这一战已经极为重视,已经不再将对手视为鱼腩了。
事实上,前方五艘化为齑粉的荆州军战船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他们挨了两轮炮,成功的为后方的战船吸引了火力,当了肉盾。在那五艘船被轰碎之后,后方五艘楼船已经抵达距离对手四百步的距离。
东府军的战船对冲来的第二排战船开始了炮轰。在两轮炮击之后,第二排五艘战船解体了四艘,其中一艘带着浓烟和烈火冲到了东府军船阵前方三十步才解体。
与此同时,后续第三排的五艘战船已经抵近两百步之外。床弩已经开始发射!
东府军水军刚刚来得及对着他们轰出一轮,对方三艘楼船便已经冲入了阵型之中。
随后,便是黑压压的无数的楼船抵达,两侧的快船也逼近侧翼。
荆州军水军强硬的以十几艘楼船的代价完成了冲锋,进入了他们最擅长的进攻区域。
桓谦在后方目视这一切,轻轻的吁了口气,脸上紧张的神情微微松弛了下来。他知道,此刻起,胜利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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